近期中美贸易争端升级，我们在坚决反制的同时，也要做好负面冲击的评估。近期欧洲经济与财政政策研究所（EconPol）发了一期政策简报《Trump's trade attack on China – who laughs last? 》，对贸易冲突对全球经济的冲击做了量化评估，我们将其摘译如下：

题目：特朗普对中国发起贸易攻击 谁将笑到最后？

作者：Gabriel Felbermayr和Marina Steininger

这篇政策简报使用现代一般均衡贸易模型来模拟中美贸易争端的影响。我们发现，截至目前实施的关税和关税反制，会降低美国GDP 26亿欧元，降低中国GDP 57亿欧元。两个经济体都输了，但中国的损失额更大。而欧洲的GDP将增加3.45亿欧元。中国对美出口下降521亿欧元，而美国对华出口下降371亿欧元，因此美国贸易赤字将略有改善。

一场全面的关税战，即双方对所有进口产品征收25%的附加关税，会降低美国GDP 95亿欧元，降低中国GDP 304亿欧元。如果特朗普总统的目标是利用贸易政策来拉开与中国的经济差距，那么升级就会有帮助。

这场贸易战将使美国制造业的增加值增长0.6%，而农产品板块将减少1.22%。对于中国，制造业将下滑0.8%。中国对美国的出口下降将高达1713亿欧元，而美国对中国的出口将减少510亿欧元。因此，美国与中国的贸易账户有所改善；然而对欧盟的恶化。

因此，虽然欧洲可能从贸易转移效应中略微受益，但其对美国的贸易顺差将变得更大—可能会带来进一步的跨大西洋冲突。

中美贸易冲突的起源可以追溯到特朗普还没有想过要成为美国下一任总统的时候。在美国总统奥巴马（Barack Obama）的领导下，中国在涉及向美国市场倾销产品，原材料出口限制，太阳能电池板和钢铁行业产能过剩以及美国钢铁和汽车非法征税等问题上遭受了16次挑战。但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与最近的贸易争端截然不同。奥巴马支持多边贸易协定（指TPP），包括国有企业制度，汇率操纵议题以及环境和劳工标准的新指南等。

特朗普的战略明显与他的前任不同。它始于2017年底，当时美国贸易委员会公开表示担心从中国进口的洗衣机和太阳能电池板会损害美国相关产业。随后，中美贸易争端在2018年迅速升级，中国和美国陷入了无休止的关税威胁。两国元首在12月1日宣布为期90天的“停火”时，贸易冲突取得了第一次重大突破。直到3月1日，美国还没有对2000亿的中国进口产品征收更高的关税。美国和中国仍有很多重要分歧需要克服。

经过三天在北京的谈判，中国表示，会谈增进了双边互信，为解决双方关切的问题奠定了基础。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证实了双方都需要一个协议。中美贸易关系应当本着公平、互惠、平衡的原则，在强制技术转让，知识产权保护，非关税壁垒，网络攻击和网络盗窃等问题上达成长期均衡。根据美国贸易代表的一份声明，中国应该确保从美国农业、制造业和能源部门购买“大量”产品，并放宽更多的服务贸易。有些议题也取得了进展，例如额外进口和中国市场对美国资本的开放。华尔街日报称，关于增加进口和开放市场的谈判有所进展，但是更复杂的议题上存在分歧，比如知识产权保护以及国有企业补贴等问题。中国商务部（MOC）报告称，结构性贸易问题的磋商取得了进展。商务部发言人高峰表示，双方交换意见是“广泛，深入，细致”。

这篇政策简报对美中贸易争端的潜在影响进行了定量分析。中国和美国目前正在谈判退出去年开始的螺旋式升级。我们量化分析了不同程度的贸易争端对美国、中国、欧盟28国以及世界其他国家的影响。这将对现代经济中分散的全球价值链产生什么影响，利害关系是什么？这种冲突对旁观者是否重要？全球经济活力的下滑中，有多少可以被贸易冲突合理的解释？本报告讨论了这些问题。

贸易争端的量化

该分析基于Aichele等（2014）和Aichele等（2016）并模拟了两组反事实情景。第一组情景量化了美国和中国已经实施的关税的影响。第二组情景量化了贸易争端进一步升级的后果。前四种情景（S1a至S4a）包括美国单边征收中国进口产品关税的不同阶段。其余四种情景（S1b至S4b）还模拟了中国对美国产品的不同报复措施。情景2b复制了当前的贸易争端。模拟分析为我们提供了对美国，中国和欧盟28国的实际收入（即GDP），双边贸易和部门增加值的影响。量化框架通过引入全球投入产出表来分析国内和跨国的生产网络。该分析覆盖了全球90%以上的增值和贸易。

我们根据美国在货物贸易中的单方行动来研究以下情景：

情景1a

美国对自中国进口的10%征收关税25%，价值约500亿美元（2019年2月的情景）

情景2a

情景1a的基础上，加上对自中国进口的40%的产品征收10%的关税，价值约2000亿美元（2019年2月的情景）

情景3a

对自中国进口的50%的产品征收25%的关税，价值约2600亿美元（美国正在威胁）

情景4a

对自中国进口的全部产品征收25%的关税，价值5200亿美元（美国正在威胁）

我们将中国的反制也纳入到分析的框架中：

情景1b

情景1a的基础上，对自美国进口的40%征收25%的关税，价值约500亿美元（2019年2月的情景）

情景2b

情景2a的基础上，对自美国进口的40%征收25%的关税，价值约500亿美元，对自美国进口的50%征收10%的关税，价值约600亿美元（2019年2月的情景）

情景3b

情景3a的基础上，对自美国进口的90%征收25%的关税，价值约1000亿美元（正在威胁）

情景4b

美国对自中国进口的全部产品征收25%的关税，价值5200亿美元；中国对自美国进口的全部产品征收25%的关税，价值1200亿美元（正在威胁）

经济成本

表1展示了美国、中国、欧盟28国和其他地区的实际收入（即GDP）的变化。情景1a至4a表明，在假设中国不进行报复的情况下，美国不需要升级，就可以增加GDP。这意味着美国单边征收关税，会导致美国贸易条件的改善，这有利于生产者（但是会损害消费者和其他进口者）并提高美国财政收入。高额的关税降低了家庭的购买力，从而降低了国内消费。与此同时，较高的进口成本会导致消费者使用国内产品替代进口产品，这会增加本地销售并减少进口（见表3）。S2a的收益高达35亿欧元，但当美国对来自中国的所有进口产品征收高关税时，其转为负值（情景S4a）。相比之下，在情景S2a中，中国GDP损失了93亿欧元；如果美国对自中国进口的所有商品征收25%关税，那么损失将高达340亿欧元。

如果美国对进口的中间品征收过高关税，比如方案4a，则会面临更高的国内生产成本。其中一个后果是丧失国际竞争力，并带来出口下降，这加剧了对实际收入的负面影响。这解释了为什么实际收入从情景2a，3a到4a会出现恶化—即使此时没有中国的报复措施。其他影响，例如消费者或商业信心的恶化，或者不确定性的增加，可能也会加剧负面影响，但是在我们的模拟中并没有覆盖。然而，中国的关税报复将使美国GDP由增长变成减少26亿欧元，而中国的损失则缩小至57亿欧元（见情景S2b）。因此，中国实际收入的萎缩，是美国的两倍。

各种情景仅对全球经济活动产生边际影响。但是，贸易争端升级可能会产生更大的全球影响。欧盟28国可被视为这种关税争端螺旋升级的赢家;尽管获益很小。德国是欧盟28国中最受益的国家。这些影响是源于欧盟28国对美国和中国的出口增加。应该意识到，这种分析并未涵盖贸易冲突影响经济活动的所有方面。但它确实表明贸易争端只能部分解释当前全球经济的衰退。

表2显示了美国、中国和欧盟28国的分部门增加值的变化。在所有情景中，美国和中国都出现增加值的下降。S1a至S4a的负面影响越来越大。遭受中国反制之后，美国的增加值会进一步下降（S1b至S4b）。与此趋势类似，中国发起反制之后，增加值也会有负面冲击。S2b场景中，美国制造业增加值增长0.04%，而农产品部门的增加值收缩0.48%，服务业下降0.04%。这种趋势随着争端的升级会进一步加强（S3b和S4b）。

接下来，人们可以仔细研究贸易结构的变化。表3的上半部分显示了美国、中国和欧盟28国间双边贸易的变化。表格的下半部分显示了美国、中国和欧盟28国的国内销售的变化。模拟结果显示，所有情景中，美国对华出口都出现了下降（从下降14亿欧元到下降510亿欧元）。中国的反制措施进一步减少了出口。美国对欧盟28国的出口也有所下降（从下降2亿欧元到下降113亿欧元）。中国对美国的出口也会减少。进口方向的情况也类似。反制会让进出口的下降进一步恶化。中国通过与欧盟28国的新贸易，部分弥补了对美出口的减少。美国可以通过增加国内销售来弥补出口和进口的减少。但是对国内生产的替代只能提供部分补偿，因为较高关税整体上降低了实际收入。

底线：情景S2b中，美国对华贸易逆差下降约150亿美元（占当前赤字的4％），全面贸易战下，美国对华贸易逆差减少约1200亿美元（占当前赤字的33％）。

结论

首先，截至目前实施的关税和关税反制，降低美国GDP 26亿欧元，中国为57亿欧元。两个经济体都损失了，但中国损失更大。相比之下，欧洲的GDP增长可达到3.45亿欧元，虽然为正但是可以忽略不计。中国对美出口下降521亿欧元，而美国对华出口下降371亿欧元，美国贸易账户略有改善。

第二，全面关税战，双方对所有进口产品征收25％的额外关税，将使美国GDP减少95亿欧元，中国GDP减少304亿欧元。如果特朗普总统的目标是利用贸易政策来拉开与中国的差距，那么这种升级就会有所帮助。但是，这种战略伴随着高成本。

第三，全面的贸易战将使美国制造业的增加值增加0.6%，而农产品部门将减少1.22%。在中国，制造业增加值将下降0.8%。此外，美国与中国的双边贸易将有所改善：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将下降高达1713亿欧元，而美国对中国的出口将减少510亿欧元。

第四，虽然欧洲可能从贸易转移效应中略微受益，但其与美国的贸易顺差变得更大—预示着进一步的跨大西洋冲突。

笔者的几点注释：

1、本报告的写作时间是2019年2月，当时的贸易争端，是美国对自中国进口的10%征收关税25%，价值约500亿美元，对自中国进口的40%的产品征收10%的关税，价值约2000亿美元，即本文中的S2b。但是现在美国已经对自中国进口的2000亿产品关税由10%上调到25%，中国随后进行关税反制，当前更适用于本文的S3b场景。

2、从对GDP的影响来看，如果美方单方征收关税，而中方不反制的话，美国GDP是净增加，中国GDP是净减少，这也许是美国打的如意算盘。但是如果中方同步发起反制，那么美中GDP都是净减少，即双方都受损，中国减少规模更大。

3、如果美国最终对自中国进口的全部产品征收25%的关税，对美国自身的负面冲击将翻倍，美国不得不慎重评估其负面影响。从这点来看，美国针对最后的3250亿进口产品征收关税，将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美国也不得不慎重，关税全面开战对美国而言性价比不高。

4、美中贸易争端，美国的制造业部门是净受益部门，农业部门是净受损部门，那么美国的制造业和农业部门的博弈，将会对美国未来的贸易政策产生影响。中国则相反，中国的制造业部门受损，农业部门受益。

5、由于中国的关税反制，使得美国的也自食其果。那么下一个关键的问题是，美国能容忍的负面冲击底线在哪里？这个问题，是未来应对贸易战的核心要素。